将周围的人们看作一本本书去“阅读”他们,是叶未白教给薛雨瞳那个小女孩的方法。当然了,如果只是单纯的猜测他人的心思其实与日常交往并无区别,这依旧无法令薛雨瞳摆脱现在与人交往困难的窘境,必须创造出一种可以令薛雨瞳更为主动的场景。
正如叶未白所说——“人只能自救”。
比起拿“书”给薛雨瞳看,不如让她自己写“书”。
所以重点与其说是“阅读”,不如说是“写书”。
推理小说的线索,或明显或隐晦,都是由作者通过文字告诉我们的,在作者将罪犯以及犯罪经过全盘托出之前,根据这些线索推理出真相是每一位推理小说爱好者最高的成就。
可在阅读名为“人类”写作“现实”的书籍,其中的“线索”只能由自己观察得出,这些线索是冗杂而乱成一团麻的,但却并非薛雨瞳所想的那样,没有一项线索是虚假或无用的,只是每一项线索通向的真实都不同。至于究竟要找到怎样的线索,抵达怎样的真实——那是写书人自己的选择。
所以,如果写出了一本烂到极点、甚至完全错误的书,请不要介意,因为你大可从另一个角度再写一本。
人这种生物——本就是矛盾与纠结的综合体。可以切入的角度不胜枚举。
【你从你的同桌的笑容中得出她们释放友好信息的真相,却发现她背着你跟其他讨厌你的同学一起骂你是‘装样子的书呆子’、还把你的文具丢进了厕所了——如果故事到此结束,那这真是一本根本不符合社会主流道德价值观的烂书。】
【可是你是否有探寻过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,你是否确定你看到的就是结局,你的同桌背着你骂你——这或许也只是线索之一,故事还没结束,所以不要轻易就写出结局——那可是烂尾。】
【去试着挖掘更多线索,作为一名喜欢阅读的人,应该也不想在悬疑推理书读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,那可是丧心病狂的举动。】
【所以,不要轻易就停下手中的笔,写完那本书!】说到这里,叶未白微微皱了皱眉,伸出手去,弹了弹一言不语怔怔看着自己的小女孩的额头,【小瞳同学,老师在上课,干嘛发呆。】
【不——我不是——】
【你要哭了?】
【谁、谁要哭了……】
看着捂着额头忽然就顺势捂住自己双眼,低下头去,又捂住了自己的嘴的小女孩,她的双肩微微耸动着,哽咽声被她闷在了掌心,但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她的指缝渗透出来,落在她的膝盖上。
叶未白叹了口气,他知道小女孩之所以哭泣,与其说是因为理解了他说的话感觉得到了继续走下的方法,不如说是因为——感受到了他的温柔。
很辛苦吧,发生了那样这样的事情,她选择谁都没有告诉,而是一个人将那团锋利的刀片咽下去,带着伤口躲避到到书本中。但这样的她,其实还是希望可以被人安慰的。如果——如果早些遇到她的话,她不会痛苦那么久,现在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。
叶未白伸出手亲昵地揉乱了她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,他的性格使得他在这种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,他只是笑了笑,道:【那就好,要哭的话还是去厕所哭吧。毕竟这里是图书馆——保持安静呢。】
……
……
“保持安静?”
不知何时,再次坐到叶未白对面的李梦果,听到这里,冷冷道:“所以,前辈你就说出了那么不合时宜的话。”
“不合时宜么,我感觉已经很温柔了。”
“只有在这点,前辈的能力果然为负数。”李梦果咬了咬唇:“偶尔说些温柔些的话——女生会爱听的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她脸色微红,微微撇过了头去不与叶未白正视,露出一副羞怯含蓄的样子,惹人生怜。
“喂,这招是我教给你的吧。”
然而,叶未白根本不为所动,冷静地戳穿了李梦果营造出来的散发着酸臭味的“我暗恋你”的酸涩恋爱情景剧。
他吐槽道:“并非直接主动去告诉别人你的观点,而是通过言语、动作等一系列表象,给予别人假象、引导别人主动猜想——后者比前者产生的效果会好上数倍——这是我教给你的哦。”
“哼。我还以为可以骗到前辈。”李梦果哼了一声,收回了娇羞的表情:“然后呢,真正的结局是?”
“不用我说,你大概也能猜到吧,这种欺凌事件的来龙去脉。”
李梦果咬了咬牙:“又是‘寻找替代品’么。”
“冰果。”
……
……
在名为《人生:欺凌传说大冒险》的游戏中,一般有两个职业,一是欺凌者,一是被欺凌者,两种形成原因多种多样,或许是懦弱的性格、与众不同的外表、特殊的才能。
无意外的,前者掌控着后者的生死。要从被欺凌者转职为欺凌者是非常困难的事情,因为两者的阶级地位往往是在确定的一刻就根深蒂固了,唯一简单、高效而且……暴力的方法是寻找“祭品”。
只要找到新的被欺凌者,对她进行欺凌就会自然而然地进化为第二代欺凌者,若是运气好还可以冲破原本的阶级差距,加入第一代欺凌者,成为真正的金字塔塔尖的统治者(笑。
在这个过程中,欺凌者无疑是有罪的,但原被欺凌者是否有罪呢?她一直都受到欺辱,处于被害者的地位,为了自救,为了跳出这个坑洞,她踩着比她更脆弱的人的尸体爬了出来,这是无可奈何的、没有办法的、大势不可逆的——这听起来似乎很符合叶未白的“人只能自救”的想法。
但叶未白却是最厌恶这种人的。没错,比起第一代欺凌者,还要更加厌恶。
比起霸权与懦弱更加可恶的是——居“被害者”的身份,自以为无辜地进行着杀害行为——因为她本该是最了解那种痛苦的人,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了他人的身上。等同于同类相残的现象。所以,叶未白是绝对不会原谅这种人的,也不会有去拯救的念头。
当然了,这是叶未白的一己之见,世界是大家的,他并不介意任何人有其他对立的意见。
反正不同意的话,偷偷杀掉就好了——当然是开玩笑的。
所以,当薛雨瞳告诉她得到的结局以及她的意见的时候,叶未白只是笑了笑。
叶未白问她:【那你生气么?】
微微犹豫了下,小女孩摇摇头:【不生气,因为她也是无辜的,她也是被逼迫的……所以、所以……】
叶未白眼神微凝,半晌不语,直到小女孩目光开始闪烁,才一字一顿道:“说实话。”
小女孩脸色微微苍白,咬着唇,好久才说话,语气微沉、仿佛凝结着寒气:【很生气——或者说应该是愤怒。非常非常非常的愤怒,愤怒到恨不得——杀了她!】
说出“杀”字的时候,小女孩微红的双眸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仇恨——虽然是一闪而逝,但的确是毫不遮掩地表达出来了。
【很好。】
但是叶未白却反而露出了笑容,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,说道:【生气就对了,生气是你的权利。人应该胸怀宽广,有容人之能,但却不代表懦弱与毫无原则,该愤怒的时候就该表达愤怒,一退再退才是错误、懦弱无能才是原罪。所以,你是怎么做的?】
【我——我骂了她。】
【骂了什么?】
小女孩脸上微红,低下头去:【脏话,不好听。】
叶未白却没有笑她,他知道对于性格如小鹿般的薛雨瞳,用脏话骂人已经是很高等级了——骂人也好、打人也好、杀人也好,无非都是表达愤怒的方式,而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表达愤怒的意愿。
愿意表达愤怒,也就意味着选择了不让步。
你不让步,那对方就会退步——这便是《欺凌传说大冒险》中众所周知的通关秘籍,虽然众所周知,但使用这种秘籍需要足够的勇气。这股勇气与其说是叶未白给薛雨瞳的,不如说是她自己从书中找到的。
【将她们看成一本本长了脚的烂书,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——我讨厌烂书,但是我也很擅长读书!】
选择自己的擅长的手段去解决难以攻克的难题,本就是属于人的智慧。
小女孩做得很好。做得好,就应该有奖励。
所以,当时的叶未白很自然地张开怀抱,将薛雨瞳小小的、软软的身体搂在了怀中,直到她浑身发软、头冒蒸汽,似乎都快要晕过去,才松开了她。
【奖励哦。】
……
……
“嗯?所以你就这么勾引了初中生?”
“勾引……我当然知道小瞳同学对我有好感,但的确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会发短信给我表白。”叶未白叹了口气。
“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就抱别人,立什么恋爱FLAG。”
“可她才十二岁啊——我十二岁的时候,呃,不能拿我作比较。果子,你十二岁的时候懂什么啊?而且她又那么胆小。”
“你——”李梦果看着叶未白,心中叹了口气: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是出于兴趣的举动,对于一位小女孩而言,是多么大的拯救。
李梦果不禁咬了咬唇:别说小女孩了,即使是十六七岁的少女——也是无法抵御的啊。
“那些起因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要如何拒绝。”
叶未白按着眉头,半晌才道:“给我一张餐巾纸吧。”
“干什么?”
“你听过一个有关于丈夫外出打仗的故事么?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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